接风
北地遥远,说着不日便将到达燕都,实则等到秋叶落尽,梅枝上鼓起一个个花苞,那精铁制成的马车才到了燕都外。 林微穿着棉袄,披着狐皮披风还是觉得冷。他站在席征身后,一张脸被风吹出了两坨红色,双眼期待地看向远处举着鹤旗的队伍,一架马车缓缓而来,上头两只仙鹤仿佛在风中起舞。 周灵玉是真的高兴,原本只是轻轻弯起的双眼现下亮晶晶的,满脸期盼地看着马车门缓缓打开,一旁候着的小厮拿着板凳置于一旁,一个身着单衣的纤细身影先行跳了下来,而后伸手搀扶里头身着墨蓝色华衣的公子。 周灵玉激动地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席征,按捺住心中上前相迎的冲动。 “早两个月就收到你要归来的信,如今可算是见着人了。如何,北地可还安定?”席征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深处藏者一缕温情。 “安定还是不安定,倒是要看说的是什么。”周文也笑了,上下打量了席征几眼,道,“几月不见,你怎得好似一点都没变。” 席征不答,像是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眼中却闪着喜悦的光。周文看着好友这副模样,脸上笑意更甚,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带着幕篱的周灵玉,“玉儿,许久不见,你望着清减了不少。” 周灵玉这才上前,激动地唤了句大哥哥,便再也说不出一句,一双如水美目又期盼又委屈地瞧着周文。周文见状心下了然,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到周灵玉身上,“城门口风大,快快进城回府再说吧。” 席征闻言立刻转身,周灵玉却有些犹疑地停着不动,轻轻咳了一声,趁着这个空当,一个清润的嗓音响起,“文白兄一路舟车劳顿,是该回府好生歇息。” 周文闻言,抬眼向周灵玉斜后方看去,只见顾锦带着几个艮字门的侍卫站在靠后的位置,那抹墨绿被淹没在一片蓝青色中,一眼看去倒没怎么分辨得出。 “锦弟也来了,先前看到灵玉单薄,一时心急却未曾注意锦弟也在,可千万莫要怪罪。”周文脸上笑容微收,十分客气地说。 顾锦赶忙抱拳,“文白兄哪里的话,为着边疆稳定,文白兄一路劳苦,家兄本想亲自迎接,奈何入了冬身子骨便不大好,便亲口嘱咐锦一定要代他相迎。” 周文笑了,这次倒有些真心实意,他也抱拳回敬,道了声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震字府走去。 为着迎接坎字门家主入城,早三天前长都街便已戒严,走三步就是一个手执精铁长棍的军卫,一条街冷冷清清,连只耗子爬过的痕迹都没有。 举着鹤旗的侍卫先进了城,席征跟在周文身后缓步前行。林微一双眼皆在微笑着的阿梅身上,他急切地想同阿梅对视,阿梅却将一双眼全数系在了周文身上。他默了默,也移开眼,注视着前方的席征。 震字府内张灯结彩,比之过年还要喜庆。周文甫一进门就乐了,看着周灵玉道,“这便是玉儿的手笔了。” 周灵玉轻哼,“总不能是子端哥哥的。” 有周灵玉张罗,这接风宴却是难得的没出什么岔子。周文站在原地,由一个侍女拿着一柄长长的拂尘在自己身上轻轻扫过。另一侍女端着美酒缓缓而来,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酒。” “特地从安阳老家带来的安竹青,父亲最初还不肯,去了好几封信才叫人带来的。”周灵玉满面春风,进了府,头上戴着的幕篱就被取了下来,此刻站在廊下,好一副美人图。 周文笑了,眼神已经开始飘摇不定,“叔伯的酒,定是好酒。”说着笑着唤席征和顾锦都尝一尝,一群人进了正厅入座,穿戴整齐的侍女端着碟子鱼贯而入,不多时菜便布好了。 里头主子们吃喝谈天,下人们就都在门外躲得远远的。林微披着厚厚的披风,白绒绒的狐狸毛衬得他肤白似雪。阿梅静悄悄地立在他身旁,一身单衣在风中摇曳,望之摇摇欲坠。 林微明白先前阿梅的意思,但站了一柱香的工夫,终是不忍,“阿梅,你穿着我的披风吧,燕都前几日入了冬,一脸好几日不见日光,着实阴冷。” 阿梅眸光闪了闪,眼中浮上一抹温情,他不答话,只轻轻摇了摇头,身子在寒风中轻颤。 林微却不管不顾地解开胸前系带,将披风直接披在了他身上,“你身子若,当心别着凉了。” 阿梅一愣,抬眼细细端详一脸坦然的林微。只见原本略显懦弱的人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胆怯,往他身上添衣的动作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大胆奴隶,主子在里头,不好好候着,在这里窃窃私语什么!”一个陌生的侍卫手执铁棍走了过来。林微抬眼去看,只见来人右肩绣着一根墨蓝色尾羽,是坎字门高等侍卫,却未曾见过。 “廖庄,主子在里头,别这么大呼小叫的,免得扰了主子的兴。”廖忠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将手搭在廖庄肩膀上道,“这是大将军的奴隶,叫阿之。” “阿之?”廖庄犹疑地用眼神在林微和阿梅身上巡视半晌,又盯着阿梅身上那件狐皮披风看了看,对阿梅说道,“主子一向不喜不守规矩的奴隶,怎得到了燕都,你便浑忘了。” 阿梅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闻言道,“小庄哥说的是。” 廖庄还欲再说些什么,被廖忠搂着肩半强硬半哄劝地架走了。廖忠心中皆是无奈,这廖庄在苍林关护主有功,被提为一等侍卫,他本以为会多个得力的助手,谁知竟是个憨的。他对主子倒是忠心耿耿,浑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却丝毫不懂得变通,守着规矩过日子,着实令人头痛。 还没等他头痛完,屋内便传来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顾锦带着碧音从屋内冲了出来,回首抱拳,“大将军,文白兄,锦改日再来探望。”说完带着带着侍从跳上早早就候在门口的马车,一溜烟地跑了。 接着周文白着脸醉醺醺地走了出来,倚在栏杆上,一双眼四处张望,像是在寻着谁。阿梅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主子,要回观雪堂吗?” 周文凤眼眯起,盯着阿梅身上的披风看了又看,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