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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与窑头请教了几句,你吃的什么飞醋

    砖窑老板是个久居塞外的汉人,通晓各族语言,沟通无碍,赫连稷便只派几个族人一道去打帮手,布置妥当后,才和云林秋去看引水渠进度。

    不想到了现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全不见昨日热火朝天的景象。

    “人呢!”

    赫连稷大喝一声,那日松也正紧跟着跑来,神情颇鄙夷地回话道:“赤里木那厮在草场上架了靶子,拉着人都去骑射了,非说什么屁的为冬猎做准备,就我们,还用练那死靶子假把式?”

    果真又是那惯会找茬的家伙。

    赫连稷眯眯眼,懒得再找人发脾气,索性抄起铁锹,冲跟来的几名部下扬扬下巴,问:“怎么样,干不干?”

    “来来来!挖!”

    那日松撸起袖子,招呼着几人一块儿干活儿,看得云林秋斗志昂扬,学着样子也去拿铁锹,谁知单这铁锹就有数十斤重,别说挖土了了,双手提起来都费力,脚下磕绊了一下差点摔进挖好的沟里。

    “小心着点,别土没挖上,人先伤了。”赫连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顺手照人屁股拍了一巴掌,训斥了句:“老实呆着。”

    大伙儿都在,云林秋脸上发烧,本想发通脾气,可一想到男人正替自己又挖渠又烧砖,霎时间什么道理也没了,悻悻地隔了半仗远,席地而坐着看几个狼夷大汉忙活.

    云林秋正是泄气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哒哒的孩子跑步声,转头一看,发现扎吉拿着两只小铲,正急匆匆跑过来。

    “先生,我也挖!”扎吉气喘吁吁地挥挥小铲,汉话也说得怪声怪调。

    云林秋被他逗得不悦一扫而空,忍俊不禁地接过小铲,跟人蹲在渠边办家家似的一点点挖起来。

    活儿没干一会儿,远处渐渐传来一阵人声嘈杂,一大群狼夷男子朝这边乌泱泱走来,云林秋听不明白,却能听出人人语气里的怨怒和火气。

    “总算逃出来了!”

    “赤里木那家伙真是疯了!就立了十来个死靶子让我们轮着射,连只兔子都懒得抓来,百来人把那靶子都射成筛子了还不让走,这还不如回来挖沟呢!”

    “我娘一到冬天那手都冻烂了,这东西要造好了我娘就不必受那罪了。”

    ..........

    众人抱怨声不绝于耳,赫连稷终于露了笑脸,咧开一口大白牙,拍拍几名来人的肩膀,揶揄道:“我们没本事的在这烧砖盖房,今年的冬猎就让赤里木领头吧!”

    “若真那样,勃儿金赤定是第一个跳出来骂街的!”那日松嬉皮笑脸接过话,因为云林秋在场,还特意照顾着说的汉话:“他不是三年前便一直念叨要胜过你么。”

    云林秋正拉着扎吉站起来给一众大汉让路,突然听到那日松口中的名字,忍不住诧异地追问了一句:“勃儿金赤...?可是那鞑靼王么?”

    “云公子也知道这人?”那日松与赫连稷对了对目光,瞪大了眼睛好奇道。

    “我在家乡时便听说过这名字,大家都传那个叫勃儿金赤的鞑靼王时常骚扰我们汉人疆界,烧杀抢掠,暴虐得很...”

    云林秋一股脑儿先说了通,突然猛地一下意识到些许不妥,他心知在这塞北荒原自己才是外族人,那日松话里听着这勃儿金赤似与赫连稷相熟,也不知鞑靼人与狼夷关系如何,会不会把人都得罪光了...

    “鞑靼如今势大,怕是有称霸的势头,进犯汉人便是为了扬威,想取得其他小族的拥戴。”赫连稷全然不以为意的模样,沾土的大手故意捏了男孩脸蛋一把,很快又继续干起活了。

    狼夷男子似乎都有用不完的力气,若不是铁锹不够,两道水渠怕是一上午就能挖完,赫连稷把余下的人派去砌砖窑,云林秋自知体力活帮不上忙,这头看了一会儿,便牵着扎吉,顺道带上澡堂图纸去找那窑头请教。

    砖窑烟尘大,选址离族人群居处约有三四里,扎吉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牛犊一路连跑带蹦,云林秋体力不济,追得直喘,最后索性放任他去了,自己慢悠悠在后边跟着,书生派头还挺足。

    砖厂这边进展也快,数人和泥数人垒墙,竟已垒了十来寸高,窑头立于一旁不时指挥,已经不像早晨被抓来时那般畏惧。

    云林秋上前招呼,寒暄过后知道人姓王,果不其然是关外人,便称人“王窑头”,掏出图纸说明来意,要打问自己这凭空瞎画的方案可不可靠。

    眼前的汉人少年一副白净的书生面相,言谈举止也谦和有礼,看似与狼夷风马牛不相及,却与那部族头人平起平坐,在族中颇有地位的样子,着实让人搞不清来头。

    王窑头全然不敢得罪,恭恭敬敬地接过图纸,云林秋便立在一边,仔细解释起来。

    少年绘制的图稿虽远不如专业工匠那般细致精准,但也基本画清了结构原理,王窑头边看边点头,了然道:“在下对土木之术略通一二而已,但您这主意应当可行,只要通水能解决,造好应是不成问题。”

    “那便太好了!”云林秋听了,心中大石登时落地,眉眼弯弯笑了起来,连声道谢着又鞠了几躬。

    王窑头久居关外,满眼所见皆是胡人莽汉,难得看到这般清隽秀美的汉人少年,一时竟有些失神,只盼那俊脸上的甜笑再多留久一些,忙不迭恭维道:“您年纪轻轻,怎的有这番学问!”

    云林秋连忙摆摆手,谦虚道:“哪有的事,都是是胡想乱画罢了,还得您这样的老师傅纠正指点才行。”

    王窑头受了夸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重新投回稿图上,突然又一拍脑门,说:“您这灶房与浴室相连采暖,道理倒与在下家乡那儿常见的土炕相似,灶台烧饭,热气通过墙洞传到临屋的土炕下,若想一直保温,就经常往灶里添柴火就行,就是寒冬也与初夏般暖和。”

    “我的确是这么想来着!独独想不明白烧火的烟如何排出去...”云林秋没去过关外,但听对方这么说来,这方案早已有人实践过,不仅又放心了一层。

    “只要在墙体冲外的一侧挖个通气孔即可。”王窑头点点图纸:“这儿,可将灶房与浴堂间的墙砌成中空的,灶台里的烟进到墙里把墙烧暖,再从顶上排出去,这样水暖屋里也暖,还不被烟熏着。”

    云林秋明了地一拍手,连连又与人作了几个揖礼,弯着眉眼笑道:“这么一想全通了,果真是要请教能人!”

    王窑头老脸微红,嘿嘿干笑了几声。

    云林秋心中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事,诸如烧砖的沙土比例,火力大小之类又向人询问了许多,一样样详记在心,恨不能马上回去拿纸笔记录下来。

    两人聊着聊着渐渐相熟,王窑头偷瞄着云林秋,见他言谈得体,细皮嫩肉,绝不似粗使的小厮,倒像是个富家公子,好奇心愈盛,终于忍不住大起胆子问到:“公子看着是南边人吧,如今怎会在狼夷人营中?”

    难不成告诉他,自己是被狼夷匪头绑来做了压寨夫人不成?

    云林秋一时尴尬,只得话答一半道:“王窑头好眼力,晚生的确是钱塘余杭人士...”

    王窑头大儿子都快赶上云林秋这般年纪了,从没好过龙阳之癖这一口,可眼下却对这个好似美人图里走出来的少年看入了迷,搜肠刮肚还欲聊些什么,余光忽瞥见后边骑着马来了两个高大狼夷男人,正是那首领与早上将自己抓来的歹人,瞬间吓得一凛,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云林秋听到马蹄声也转过头,只见赫连稷赤着上身就套了件皮坎,长而健硕的胳膊与前胸袒露在寒风中,眨眼便驻马身前。

    “你这穿的什么?好像不知道冷似的...“云林秋不知第几次问这话了,目光瞥见男人前胸上几处自己留下的吻痕,脸蛋瞬间发起了烧。

    赫连稷一改平日面对云林秋便换上的殷模样,冷着脸从马背上俯身,一伸手让他搭着爬上马背,待人在身前坐定后便立即调转马头离去。

    那日松跳下马,嬉笑着对王窑头道:“先请几位抓紧干,干好了放你们回去时,兴许还能赶上你们汉人的年节呢。”

    此时离春节还有足足三个多月,王窑头的脸登时变得比苦瓜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