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回礼（感情线，无h）

    小鹿49

    安瑟尔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

    阿瑞斯僵硬地在他面前蹲下，那双经年含雪的灰瞳一片死寂，他默默地听完了安瑟尔的话，沙哑道:“对不起，安瑟尔。”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脸上的指痕泛红发肿，那副如遭重创的神情带着不堪一击的脆弱，他抬了抬手，看到安瑟尔下意识逃避的动作，又无力地收了回去。

    阿瑞斯无措又沉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沉默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哽咽道:“对不起，让你这么失望，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

    那是安瑟尔唯一一次看见他掉眼泪。

    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滚落，像是被人抽去了一身傲骨，矜贵孤傲如阿瑞斯，居然也有这样痛到不知所措的时候。

    柔弱纤瘦的亚兽，他一只手就可以掌控的安瑟尔，兵不血刃就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要你原谅我，但是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表达，我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对你，我希望你忘掉我的过错，我希望你在乎我，我希望你不要永远那么淡然自若……我也告诉自己，都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阿瑞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态，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安瑟尔面前，“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在我每一次努力之前，就将我宣判死刑。”

    “你以为我真的不明白吗？你宁愿主动给我口交也不愿意和我接吻，我伸出去的手你从来没有牵过……是不是很可笑，就算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还是想要一次一次地去试探你有没有原谅我一点点，有没有在乎我一点点。”银发在阳光之下分外耀眼，阿瑞斯垂着脑袋沙哑道，“我真的无数次想过打破这场虚假的闹剧，想让你看看我的心，让你尝试着接受我的心意……但是我看到你对我笑，你喊我老公，我舍不得，我也开始自欺欺人……我怕我真的开了口，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你恨我的，安瑟尔，”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淡灰的瞳仁透过指缝与安瑟尔对视着，“可你对我笑的样子实在太好了，好到我不愿意去想你还在怨恨我。”

    他一直都是最清醒的那一个人，清醒地接受安瑟尔温柔的表象下是一颗油盐不进的心，清醒地欺骗自己，兴许再过几年，他们就有解开心结的那一天。

    安瑟尔缓缓闭上了眼睛，“我已经不想再陪你们演什么夫夫情深的戏码了。”

    阿瑞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后，他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瑟尔柔软的发心，轻声说:“没关系，你做你自己就可以。”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安瑟尔却抬着头瞪他，“我要离婚，我要离开这里，留在你们身边的每一刻都让我感觉煎熬，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阿瑞斯，都到了这一步，不要让我更恨你。”

    “那你就继续怨恨我吧，反正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再多一些也无所谓了。”阿瑞斯不再看那双伤人的眼睛，他冷着脸，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走到门口，“你说得对，这就是真实的我，自私固执，与你口中的‘阿瑞斯’大相径庭……我不会答应和你离婚，我得不到的人，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他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安瑟尔虚脱地倒在床上，睁大了双眼，却已经流不出眼泪。

    原来他真的从头到尾都爱了个笑话。

    他倦倦地闭着眼睛，有人开门进来，在矮柜上放下了碗，葱花与煎蛋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尖，安瑟尔连睁眼的欲望都没有。

    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角落藏起来，什么都不要再看，什么都不要再想。

    安瑟尔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是被身上的手臂缠醒的。

    睁眼便看见几缕酒红色的头发，腰上被勒得很紧，路易斯低低的喊了他一声:“安瑟尔。”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滚烫的眼泪滑进了安瑟尔的脖颈，他无力地挣了挣，路易斯却把他抱得更紧，“我没有爱过别人，我不会的，我太蠢了……你教教我行吗？你教教我，我会学很快的……安瑟尔，不要这样放弃我。”

    安瑟尔扭过头看他，那双泛红的眼睛带着看破一切的通透，往日里隐藏的犀利一并倾泻而出，路易斯竟然看到了他和阿瑞斯如出一辙的冷漠。

    “路易斯，你说错了，你当时不是不会爱人，你只是不爱我。”他毫不留情地拆穿路易斯的谎言，“过去的事我已经不想再讨论，如果你真的对我有一点愧疚，那就放过我吧。”

    路易斯的眼睛肿得厉害，他错愕地看着安瑟尔冰冷的脸，眼里的泪又滑了下来。

    鲜红的唇瓣颤抖着，即便是这样狼狈也无法折损路易斯的美貌，安瑟尔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上他的脸，“殿下，咱们在一起快十年了，我从未觉得你有多爱我，当初从荒星回来，你说玩腻了就放我走……我这副身体从来不是我自己掌控，最初的时候给了你，后来你怪我失身给阿瑞斯，又因为种种原因将我送到他的病床上……如果我没有猜错，最后的共妻，也是你的意见吧？”

    “现在它甚至要靠催情药才能够继续使用，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你……还没有玩腻吗？”

    “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话？”路易斯瞪大了眼睛，像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抓紧了安瑟尔冰凉的手，歇斯底里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才对你有欲望，我以前只是不明白……安瑟尔，你到底是有多恨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安瑟尔摇了摇头，“没有的，我从来没有恨你，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的……你是有多恨我，才要这么糟践我？”

    路易斯的恩情，他会永远感激，但是路易斯的恶劣，他也永远不会释怀。

    “我真的可以明白，沈青屿为什么会选择去死。”他淡淡地看着路易斯，“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像踩在云里，生怕一脚踩空了，再摔到泥里去。我一步比一步谨慎，我怕你再像从前那样对我，我怕你一个不高兴，又把我丢给别的人，以前是阿瑞斯，以后会是谁呢？”

    “你——”

    “听我说完吧，路易斯，都到这个份上了，已经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补偿不补偿，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安瑟尔摸了摸他急剧跳动的心口，轻声说，“这两年，你确实对我越来越好，但那又怎么样呢？你以前也是这个样子的，让我觉得自己越来越重要，让我情不自禁地心动，最后再狠狠地打我的脸，让我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的手很凉，隔着单薄的衬衫按在路易斯火热的胸口上，像一把无情的冰刃随时要扎进他的骨血里，路易斯眼眶酸涩，便听到他低声说:“说出来也不怕你觉得矫情，我一想到你做过的事情，血都可以冷下来，还谈什么爱不爱呢？你从来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侣，我也不需要你压抑着本性来迎合我、讨好我，你是天之骄子，是帝国最尊贵的人，没有必要对我做小伏低。”

    “我相信你不会爱别人，我也相信你能做一个完美的丈夫，我只是觉得，咱们纠缠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办法学会的话，可能只是因为，我们都不是那个正确的人。”

    “我总不能再用下一个十年来让你证明自己现在的想法是错的吧？”安瑟尔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你想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但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无非就是你再收敛自己的脾气，我再假装忘记过去，等我们都熬不下去了，再一次爆发，到那个时候，你还有多少耐心，我又还有多少耐心？”

    他和路易斯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路易斯抱了他很久，安瑟尔清晰地感觉到了他逐渐变冷的手心，那双碧绿的眼睛十分漂亮，路易斯一字一顿地问他:“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是一个错误吗？”

    安瑟尔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借着皎洁的月色，他轻声说:“路易斯，我后悔与你相遇。”

    安瑟尔被关了两天，他不声不响地窝在客房里，任凭那两个人岔开时间守在他的身边，也没有再回应过他们的任何一句话。

    既然他们都不在乎他说的话，那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桌案上的食物一丝不动，他坐在窗前看楼下的花园，里面的任何一只昆虫都比他活得自由。

    卧室门被人推开，皮鞋落地的声音很清晰，安瑟尔没有回头，只是听到了小猫软软的叫声。

    “这小家伙怎么还是这么怂呀，”路易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岁多了吧，一点儿也不长胆量。”

    肉垫踩在桌上的声音很轻，一团橘色的影子便冲进了安瑟尔怀里。

    受惊的猫儿咪呜咪呜地叫着，它长胖了好多，安瑟尔低头看着它碧绿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圆圆地睁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路易斯拉开凳子坐在他旁边，贪婪地看着安瑟尔垂下的眉眼，故作轻松地对他说:“还是从布丁手里抢的呢，他问我叔叔为什么不来，我告诉他，叔叔生病了，要小猫陪着才会好起来。”

    “小孩子真好哄，”他自顾自地说着，安瑟尔细白的手指在小猫浓密的毛发里来回抚摸，路易斯得不到他的回应，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下去，“过几天，让布丁来陪陪你好不好？”

    他又难受又委屈地看着不置一词的亚兽，声音低柔又带着几分酸涩，“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它。”

    一只野猫都能得到安瑟尔的疼爱，他却费尽心思都得不到一声回应。

    卷翘的睫毛如同跳动的蝶翼，安瑟尔慢腾腾地掀起眼皮看他，小猫已经在他的手掌下安静下去，路易斯对上他的眼睛，有些欣喜地说:“你不想看见我，我以后就用兽型陪你好不好？”

    安瑟尔淡淡地摇头。

    他已经不确定，当时收下这只小猫，是因为自己喜欢，还是因为……它这双碧绿的眼睛和路易斯有些相像。

    小猫在他的抚摸下舒服地发出呼噜声，安瑟尔放下猫站起来，轻声说:“把它送回去吧，它已经不属于我了。”

    他听到了被子碎裂的声音，安瑟尔躺在床上，听到他说:“总喝咖啡也不好，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路易斯走了，但没有带走那只猫。

    傍晚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银发军官推开门，安瑟尔正拿着勺子给猫咪喂食，阿瑞斯的气息太过强盛，小猫惊叫一声就窜进了沙发底下。

    安瑟尔无所事事地拌着盘里的食物，阿瑞斯信步走到他对面，将手里的盒子放在了他眼前。

    安瑟尔见过很多次的方形礼品盒，熟悉的灰色纹理，精致的小蝴蝶结。

    阿瑞斯的眼底青黑一片，他低下头，试探着将礼物往安瑟尔的面前推了推，轻声说:“安瑟尔，打开看看吧？”

    安瑟尔却将礼盒慢慢推到他的面前，摇头说:“我一直想要跟你说，你想上床的话，可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收回去吧，我现在不想做。”

    阿瑞斯往后退了一步，处变不惊的神情瞬间崩裂，他张了张口，许久才颤声说:“安瑟尔，我送你礼物，不是为了做爱。”

    安瑟尔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嘲意，“可你送的东西太贵重了，除了上床，我想不到什么能回给你的东西。”

    阿瑞斯眼前一黑，不断地回想这些日子里，安瑟尔收到礼物后惊喜的表情，他会笑着说喜欢，会笑着攀上他的肩膀，会主动迎合他的动作……他以为那是亚兽喜欢的反应，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与他等价交换的“回礼”。

    那些他自以为恩爱的画面恍如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打得他一时分不清浑身上下究竟是哪里更疼，阿瑞斯无力地辩解道:“我、我只是想要哄你高兴，我想要讨好你，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我送你这些，从来不是想要你的回报。”

    安瑟尔轻笑一声，“不要这么委屈好不好，阿瑞斯，你当时分明也很快乐，不是吗？你给我价值连城的礼物，我用你最想要的东西作为回报，你情我愿，钱货两清，不是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