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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生参与农耕,用意在于不是为他们识得如何耕地播种,而是推而开之,不做闭目塞听之人,从而通晓豁达,开阔眼界。 太学每十日一休沐,新进生员第一个休沐日之后就会参加学舍组织的“春耕”。 不过四更天,湛蓝夜空仍是众星捧月之象。汴梁城外的阡陌小道上就有赶驴挑担,背着竹筐的小贩顶着夜色陆续进城。只城门五更天才开,那些到得早的便坐在框子、地上的碎石头上与排队等候的其他人插科打诨,更有甚者就地摆起了牌局玩的很是投入。 待得那报时的头陀在五更天又将铁牌子敲响,悠远的金属相击之声穿过层层宫墙。候在殿外的澹明殿总管太监张玉泉领着手持盥洗之物的一干宫婢井然有序又步履轻缓的进入宫室内。 宝禄仅是少监,级别低于张玉泉,因而见其为示尊重,少不得还得叫上他一声“师爷。” 张玉泉生得慈眉善目,可为人最是严谨,见那锦绣帷帐仍是紧紧掩着,他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殿下还未醒?” 宝禄摇头,“徒弟方才去喊了,可殿下的脾气您也知道,少不得要多闷些时候。” “嗯,我去罢。”张玉泉无奈道。 因是休沐,昨日叶微雨便进宫探望太皇太后。许是见着几个小的,太皇太后心情放宽,又加上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精神头比冬日里好了不少。她着叶微雨和齐殊元在宫里留宿,祖孙几人又是一番夜话。 有叶微雨在的地方,桓允自然是要凑热闹的。故而昨夜就睡得迟了些,拢共算起来并没有睡多少时辰。 可便是冬至祭祖也是辰时起,平日里哪有这般早的时候? 听得张玉泉又来唤,桓允闷声半分好气也无,“天还未亮,都滚出去!” 张玉泉面色不改,耐心道,“殿下,今日是春耕劳作之日,您再不起就迟了。” “于我何干。”桓允翁声道,说着还裹着锦被翻了个身,背对着张玉泉。 “若殿下不入太学,自然与殿下无关,可如今殿下既为太学中的一员,当不可任意而为。”张玉泉不疾不徐道,“这是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希望的。” 桓允默然良久,满脸都是不耐地回身过来,问道,“阿不可起了?” “太皇太后身边的听荷过来传话说是叶姑娘已经拾掇妥当,现下正在用膳。” “哦。”别看叶微雨事事都不甚上心的模样,可她的好奇心不比旁人少。对未尝试过的事物,若有机会,她定然会亲身经历一遍,也难怪会起得这般早了。 桓允了然,绕是睡意正浓,他还是磨蹭着坐起来,翁着声道,“更衣。” 他这边尚在用膳,叶微雨就已经辞别过太皇太后转而到澹明殿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宝禄立在一旁给桓允布菜,张玉泉并一干宫婢侍立一旁,见到她进得殿中,纷纷行礼。 桓允晨间一向没什么胃口。在宝禄挑了几筷子之后,他就挥手让宝禄停了,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的,月白锦衣和头上的玉冠衬的他脸色愈发苍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 叶微雨缓步过来。 桓允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早膳用得如何?可要再吃点?” “不了。”叶微雨摇头,她见桓允碗里的药膳原封未动,便问,“怎的如今吃朝食还是无甚胃口?太医可有说过是何原因?” 桓允拿着勺子在碗里翻了几翻,无声叹气不语。良久,忽而又眼睛水蒙蒙的看向叶微雨,那眸光闪动的样子活像汤圆讨要肉干的时候。 “你这人…”叶微雨颇有几分无奈,只觉得他分明已是个半大少年,往前几个朝代,百姓成婚的年龄早,他都能当是一家之主了,可如今还跟个小孩似的。就是阿元早就独立拿筷吃饭,偏偏他却几次三番的要人喂。 见叶微雨执起瓷勺,桓允赶紧笑眯眯的乖乖正对她坐好… 本朝初建时,现如今的外城还只是个小小的村落,后来城市建设扩张才逐渐将其纳入开封府的管辖。所以实际上整个汴梁城同临近的村野相距并不远,有那脚程快的个把时辰就可往返家门和城门。 正因为如此,学舍里才通知学子们在城外5里处的短亭集合,然后步行至村舍农田。 之所以高祖要求本朝太学生亲身侍农,除却有众多士子有“读遍圣贤书,却不知生养之物是何物”的原因在,还出于另一种考量。 盖因前朝末年,贵族子弟骄奢淫逸,不知民生疾苦。朝廷又军队积弱,战斗力匮乏,被民间揭竿而起的农民起义军打得节节败退,其时王室门侯险些丧失统治天下的权力。 有这前车之鉴,再加上弋清的例子作为□□,高祖的思维一发散,唯恐大周步了前朝后尘,国祚易折。他这才认为贵族子弟参与农耕,体会农民不易,才会心怀仁德,兼济天下。只这一规定沿袭了百年,起到的实际效用却有名无实。 太学的升学考核得成绩,不仅以每年岁末大考做定论,还会参考每名学子平时的操守行艺,只“春耕”这一项就占了很大的比例。为此,在各方养尊处优的贵族权势人为的操作下,高祖的政令已沦为累积平时成绩的工具。 第25章 春耕活动分三日进行,每日两个斋舍参与。 官道两旁杨柳依依。 方寸大小的一短亭,等闲时候在这里歇脚的平头百姓就已经不少,现今六十多学子,并部分家仆,熙熙攘攘的更是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倒是因着第一次接触农事,少年人好奇心甚重,甚少有那不情愿的,反而闹闹喳喳的很是兴奋。 只个别养得精贵的小娘子,唯恐搬石弄草锄地糙了细嫩的双手。 就说那赵宣琪兀自坐着,是万分不愿的模样,便是她的侍女拿着她爱吃的蜜饯万般哄劝也未得她的一丝展颜。她这般模样,使得好些小娘子唯恐惹了她的不痛快而起冲突,俱是离她远远的,围着裴知月。 如此一来,赵宣琪愈发愤恨。 裴知月与其全然不同,绕是已经参与过两次,她仍是兴致勃勃地想要一展身手。而今她也不觉自己“老生”的身份羞愧,嘴里不住的与旁人讲过去春耕时种菜的窍门,“拿不动锄头也无甚关系,你呀,只需要在土里用小铲子挖一个坑,将菜苗放进去,再把土按紧实了就种成了。” “湿润的土里兴许会有蚯蚓,若是你们撞见了也无需担心,万不可因为害怕慌乱之中将其踩死,”裴知月头头是道,“想要庄稼长得好,可全靠它来松土呢!” “那你说,蚯蚓是何种模样?我们从未见过,可不得‘误杀’了?”平民女子很少有到太学读书的,因而在场的多是官家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穿衣洗漱皆有人伺候,又如何识得这些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