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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下):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H)

    一帘之隔的外间是血海地狱,一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们血肉模糊,由军医清创上药时,发出杀猪样的惨嚎声。

    而里面,却隐藏着无边春色。

    眉目俊美的少年郎紧紧拥着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一手不老实地扯松她的衣带,另一手则搁在细嫩的后颈,似有似无地撩拨着,将玉白肌肤蹭成诱人的桃粉色。

    素白色的外衫半褪,谢知方将中衣的领口扯得大了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粉色的肚兜,还不等她拒绝,便动作飞快地解开了颈后的细带。

    两团欺霜胜雪的丰乳跳将出来,俏生生挺立的樱珠勉强挂住柔滑的布料,不致玉体横陈。

    “姐姐,给我吃两口……”他腆着脸蹭向她胸口的饱满,英挺的鼻尖埋进深邃的沟壑中,深深嗅了嗅淡雅甜润的香气,伸出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没多久便拱掉肚兜,含住娇嫩的乳珠,轻轻啜吸起来。

    谢知真羞得浑身都变成粉红色,却纵容地将他揽进怀里,黛眉因难耐的酥痒而微微蹙起,美目浮了一层潋滟的水色,娇喘微微,两只藏在罗袜里的玉足紧张地蜷缩。

    谢知方吃奶吃得“啧啧”有声,将她腰后的细带也解开,一把拽下肚兜,却不脱中衣,两只手放肆地钻进去,摸乳揉腰,在轻薄的衣衫下顶出各种形状。

    这种事体,他在梦里不知道做过多少回,早就驾轻就熟,因着不用担那些现实里的敬畏和顾虑,兴头上来,甚么话都说得出口。

    “姐姐,喜欢我这样舔你么?”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饿狼一样牢牢盯着她,舌头灵活地打了个圈儿,又用指甲轻轻抠弄乳粒上的细小肉孔,“你这里又软又甜,若是能喷奶水出来,那便更好了……”

    “不要胡说……”谢知真被他勾挑得浑身发软,声音里带着引人怜惜的颤意,“我……我哪里有那东西给你……快别弄了,你身上还带着伤……”

    “上面没有,下面不多的是么?”谢知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托着娇软的美人儿往身上抱。

    谢知真教他唬了一跳,连忙阻拦:“你做甚么?阿堂……”

    她不敢用力挣扎,生怕碰到他的伤口,三两下便被少年强迫着分开双腿,跪坐在他头颅上方,摆成个羞耻至极的姿势。

    谢知方放着繁复的裙带不解,从底下撩开裙摆,一头钻进去,双手拉着中裤和亵裤一并往下褪,却又只脱到膝窝处。

    大掌急切地扶上那两瓣水蜜桃一样的雪臀,用力揉了两把,旋即拖着她往下压,引她坐在自己脸上。

    “你……你别……”谢知真知晓了他的用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玉手仓皇地抓住帐幔上的带子,不意那带子不结实,“嗤啦”一声,断成两截,底下连番失守,被他攻池掠地。

    少年火热的唇舌在雪白的肉丘上拨弄两下,很快顶开紧闭的蚌肉,自下而上缓慢又用力地舔向粉嫩的芯子,谢知真受不住这手段,两腿一软,实实在在地坐了下去,教过于强烈的刺激逼得惊叫了一声。

    她欲哭无泪,想要脱离他的掌控,腰侧却被他的手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两条腿也被自己的里裤缚住,行动受限,只得抖着嗓音道:“阿堂,阿堂你快停下……我受不住……”

    正说着,一大股香馥馥热乎乎的春液自她体内涌出,尽数进了他口中。

    谢知方发出响亮的吞咽声,狗似的又嗅又舔,越来越亢奋,顶着满脸的淫汁,含含糊糊地哄她:“姐姐,我口渴得厉害,你疼疼我,再多流些出来……这么点儿不够我喝……”

    谢知真羞愤欲死,正在这时,听见一帘之隔的外间传来男子粗犷的声音:“将军,属下有军情奏报!”

    她吓得浑身僵硬,偏谢知方就像不知道怕似的,含着硬硬的花核又嘬了几下,尖尖的犬牙来来回回轻轻碾磨,蹂躏得她小腹发酸,腰肢直颤,这才侧了侧脸,脑袋从裙底拱出,一本正经地应对几句,将那人打发出去。

    谢知真的玉脸上渗出细汗,云鬓也有些散乱,一只布满红痕的嫩乳从衣裳的缝隙里钻出,自己却浑然不觉,含着泪低头看向一脸淫液的弟弟,嗔道:“你快放我下去……”

    谢知方瞧着她这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心里痒得厉害,卖惨道:“姐姐,我不骗你,我真的疼得厉害,只有和你做这等事的时候,才能略略好受些。”

    他见她态度有所松动,连忙抓住时机,再度钻进她裙底,单凭两只手、一副唇舌,将美人侍弄得欲仙欲死,如登云端。

    谢知真渐渐情动,配合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红心暗吐,花蕊微张,香汗淋漓,畅美难言。

    这一遭欢爱,却说是: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好半晌云散雨歇,谢知真泄了又泄,力不能支,昏睡在他怀里,如云的青丝铺了半床,玉脸染红霞,朱唇含粉舌,端的是可怜可爱。

    谢知方喝了个饱,餍足地闭上双目,再睁开时,佳人已杳然无踪。

    军医腾出手,为他拔出胸口箭镞,鲜血溅了一地,他不过微微皱了皱眉,便偏过脸去,透过帘子的缝隙,越过乱哄哄的人群,看向天边如银的弯月。

    这一路山远水长,夜深天寒,她的芳魂归去时,也不知会不会觉得孤单。

    他伤得严重,第二日一早便发起高烧,直将养了五六日,方能起身走动,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毛笔,给谢知真写延误了多时的家书。

    “姐姐亲启:

    见字如晤。

    我近来又打了一场胜仗,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宁王对我赞不绝口,下属们也欢呼雷动,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军中一切都好,只是甚为思念姐姐,前两日又做了场美梦,梦见姐姐来帐中看我、疼我、爱我,与我在这榻上颠鸾倒凤,云情雨意,无限销魂,醒来怅然若失,念念难忘。个中细情,将来重逢之时,再细细说与姐姐听。

    我这里近来军务繁忙,赶着去练兵,今日便先说这么多,姐姐千万保重自身,勿念。”

    写了寥寥百字,他已然有些气力不济,只得搁下笔墨,使手下代为封装。

    半月之后,谢知真收到薄薄的书信,微微蹙了蹙眉。

    她从邸报上看不出甚么端倪,是夜辗转反侧许久,到底按捺下拆看家书的冲动,安慰自己——

    许是弟弟被她的冷淡疏离寒了心,终于出现改邪归正的苗头。

    第一百一十八回势微强忍胯下辱,得意倒惹桃花债

    隆安八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陛下重用玄诚真人,服食丹药成瘾,龙体强健,面红体热,便是滴水成冰的隆冬天气,身上只著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令宫人们啧啧称奇。

    真人言说陛下有成仙之体,若是潜心修炼,说不得能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荣登大道的帝王,又传授他采阴补阳之法。

    陛下依着他的法子,和酒服食过红丸后,夜御十女,非但不显疲态,反而神清气爽,不由大喜,使阉人们搜罗天下美女,流水样的送进宫里。

    俗话说得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宁王因举荐真人有功,又积累了赫赫军功,这两年越发受宠。

    开春三月,他带着谢知方回长安面圣,献上两位金发碧眼的番邦美人。

    陛下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将谢知方破格提拔为从二品,封号定国将军,又安抚了丽贵妃,将其册封为皇贵妃,距离后位仅一步之遥。

    相比起来,碌碌无为的太子便显得格外平庸。

    宁王在长安的短短一月,他竟因几桩小事接连遭到陛下申饬,在众多机要大臣面前跪地哀告许久方得赦免,颜面无存。

    谢知方风头无两,年轻气盛,记恨着旧主对他的苛待,在殿外拦住太子,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他许久,直气得太子殿下面色青白,拂袖而去。

    宁王也肯纵着他胡闹,这晚的宫宴上,特意为爱将出气,当众奚落季温瑜,使人往他面前摆了一把瑶琴,逼迫他配合着异域打扮的舞伎们,演奏以助兴,竟是把他当做优伶倡人来羞辱。

    季温瑜强忍胯下之辱,将一首杀气四伏的曲子弹奏得畏畏缩缩,毫无阳刚之气。

    宁王拍案大笑,公然说自己这个杂种弟弟还不如乐师有血性,亏得是陛下仁慈,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少不得三五两银子卖进小倌馆,日日卖屁股为生,靠唯一可取的姿色混顿饭吃。

    谢知方也跟着笑,看着他的眼神冰冷肃杀,犹如在看一件死物。

    季温瑜恨得咬牙切齿,这晚回到府中,压着那个眉眼最像谢知真的侍女肏了半夜,掐着她的脖子逼她哭泣求饶。

    那女子怕得浑身发抖,按着他的要求,哀哀央告道:“殿下,真娘……真娘知错了,求您饶了真娘这一回罢……”

    她平时安安静静的时候,瞧着还有五六分相像,这会儿哭得涕泪横流,毫无美感,又畏葸瑟缩,全无谢知真的风骨气节,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庸脂俗粉了。

    季温瑜骤然失了兴致,扬手抽了她一巴掌,将人拎起来跪在脚边,一边令她用唇舌为自己清洗阳具,一边唤来密探,问起谢知真的消息。

    那密探不过二十五六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忍不住朝裸身美人儿身上瞟了两眼,见她被粗长的阳具顶弄得狠了,侧过脸连连干呕,美艳不可方物,立时丢了魂魄,直到听见季温瑜不悦的咳嗽声,方才回神。

    他收回目光,一五一十回道:“去年十月,属下们追踪谢知方,一路寻到那个宅院,布下许多眼线严密监视。谢知方在宅子里住了七八天,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又安排了许多兵士留守,不给人丝毫可乘之机。属下们观望了小半年,见那宅子虽然鲜有人进出,每月初一、十五,倒有驿站的人送家书进去,逢年过节,也有打长安过去的马车送些衣裳首饰、山珍时鲜,想来,那里便是谢家大小姐的藏身之处。”

    季温瑜微微颔首,碍于谢知方如日中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压的纨绔子弟,只得暂时按捺下思念之情,沉声道:“再派些人手过去看着,等我的号令。”

    密探恭声应了,正打算退下,却听阴鸷冷厉的殿下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把手头的事安排好,去找贺七领赏。”

    密探喜不自胜,跪地叩谢,将诸事安排利落,领了丰厚的赏赐——黄金百两。

    顺带着,留下两颗不大老实的眼珠子。

    宁王和陛下、皇贵妃共序了一回天伦之乐,冷不防南边传来个不好的消息——早就归顺于中原、年年纳贡朝贺的苗疆换了位土司,近来颇有些不安分,屡屡滋扰疆界百姓,更是大放厥词,流露出反叛之意。

    陛下大怒,放眼朝中群臣,除了宁王之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武将,沉吟许久,垂问宁王的意见。

    宁王存了试探谢知方之意,假意举荐他自立门户,前往南疆建功立业。

    谢知方跪于大殿之中,坚辞不受,朗声道:“微臣不过是一介莽夫,全靠宁王殿下照拂,方才有此运道,若是不自量力,接了这个重担,贻笑大方倒还罢了,耽误了军情,乃至影响朝局,那才是万死难赎的大罪过。听闻南疆地势复杂,又多有瘴气毒虫,莫说是微臣这样年轻的小将,便是打过数百场战役的军神名将,想必也不敢贸然深入,求陛下和殿下另择贤能,饶恕臣无能之过。”

    宁王见他并不忘本,且颇有自知之明,心气大顺,三言两语帮他开脱过去,依旧令他站在身后随侍。

    冷眼旁观着太子提了几个将领的名字,皆被陛下皱着眉头否认,宁王在心里将满朝文武细细过了一遍,忽然想起个合适的人选,笑道:“父皇可还记得当年一举收复南疆的何老将军?”

    陛下眼睛亮了亮,道:“你说的可是何钦?”

    “正是,老将军虽然已经六十有二,儿子上回偶然撞见,瞧着他身子骨还硬朗,弯弓骑马不在话下,底下三个儿子也已长成,都是从军打仗的好苗子,再者,他在南疆素有威名,又得百姓爱戴。若是派他平叛,或能事半功倍。”何钦老将军虽不是宁王党羽,却是位刚正不阿的纯臣,将他派过去,宁王倒也放心。

    陛下沉思片刻,果然下了谕旨,命何钦带三万精兵镇守南疆,连声赞宁王文韬武略,既有识人之能,又有忧国忧民之心,免不了又数落了太子一回,说他不成器,不能为自己分忧解劳。

    也是合当有事,没了姐姐在长安,谢知方每日里和一群军中的大老粗吃饭喝酒,与旧时好友应酬交际,因着厌恶那个满脑子娼妓姨娘的爹,连家都极少回,每日里恨不得吃住在春风楼里。

    这天,他却不过宁王的盛情相邀,捏着鼻子来到红香翠软的红袖招,本打算如往常一般逢场作戏一番,没成想阴错阳差地招惹了一桩桃花债。

    第一百一十九回相思成痴陷娼家,章台走马救风尘

    谢知方这两年声名大噪,又生得皎如玉树,风姿出众,在花街中走了没几步,便教人认出来,欢声雷动,喜气云腾。

    教坊中的女子举止大胆,见了这位炙手可热的白袍将军,无不争相迎凑,笑语殷勤,有赠他帕子香囊的,有请他进屋听曲喝茶的,还有几个穿着半透薄纱的美人儿遥遥在楼上唤他的名字,撒些芍药、牡丹花瓣下来,笑如银铃,颇有当年潘安掷果盈车之盛况。

    谢知方压下心底的不耐烦,做出副如鱼得水的风流姿态,大大方方地拱手谢过美人们的好意,抬脚走进红袖招,和宁王并相熟的将领们把酒言欢。

    宁王怀里搂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对风韵犹存的老鸨道:“找几个知情识趣的姑娘过来,让我兄弟挑挑。”

    老鸨依言叫了七八个楼里出挑的红姑娘,一字儿排在谢知方面前,无不能歌善舞,巧笑嫣然。

    谢知方兴致缺缺,勉强挑了个性子娴静些的,使她在一旁递酒夹菜。

    不多时,几个粗野壮硕的将军们喝多了酒,压着妓女们就地干起来,言语粗俗,丑态百出。

    谢知方也不好太过端着,便煽风点火,鼓动他们每隔一炷香的时辰换个女伴肏弄,看看谁坚持的时间最久,以此较个高低上下。

    这玩法新鲜,糙汉子们来了劲头,将身下的美人儿操得娇啼不止,哀声求饶。

    瞧着最黑壮的王将军最不中用,刚捅进第二口美穴,便大吼一声,射得酣畅淋漓。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颇没面子地下了场,自罚三杯,和谢知方坐在一处看戏。

    身材精瘦的刘副将枪挑七女,仍无泄意,谢知方见美人们被干得狠了,玉体横陈,力不能支,竟将身边的女子推了过去,笑道:“刘副将龙精虎猛,一骑绝尘,这女子给你泄泄火,待会儿请殿下赏你个好彩头。”

    宁王笑骂几句,见谢知方不肯碰那些妓子,心里猜着他到底是世家子弟出身,许是嫌弃千人骑万人踏的女人们肮脏,遂招来老鸨耳语几句,令她备个干净的雏儿,好好犒劳犒劳心腹爱将。

    谢知方也听见了宁王的嘱咐,做出副铭感五内的模样,笑道:“谢殿下厚爱,我确实不喜与人分享心爱之物,往日里在军营僧多粥少,只能勉强凑合,这会儿到了长安,便忍不住挑剔起来,还请殿下莫怪。”

    “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客套话做甚?”宁王笑着摆摆手,示意他自去寻个安静的上房逍遥快活。

    这老鸨一边厢将他往楼上引,一边厢解释道:“不是妈妈我有意苛待谢将军,实在是调教好的几个姑娘新近都被破了身,余下的要么是没长成的小丫头,要么是刚买来的倔骨头,贸贸然献上去,白白扫了您的兴致,何苦来哉?”

    她停在一间名叫“露凝香”的房间门口,指指里面,将丑话说在前头:“这里面的姑娘是三天前花重金买来的,不是妈妈我夸口,在这楼里连接客带管事二十多年,我竟从未见过这等好模样儿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又会写又会画,好好调教两年,做个名动长安的花魁不在话下。只有一样,性子太刚烈了些,每日里哭哭啼啼,不肯就范,我使龟公教她规矩,还没挨着身子,她便要撞墙咬舌,好不吓人。”

    “我怕这么好的货色砸到手里,如今也不求别的,只求回个本钱。谢将军年少风流,拿出些水磨工夫,耐心哄一哄她,她少不得就从了,若是您喜欢,花点儿银子包下她,抑或给她赎身,才子佳人,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谢知方教她一通长篇大论说得直打哈欠,只想赶快找个地方睡觉,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去忙你的罢。”

    他推开门,瞧见床上的重重纱幔里缩着个娇小的人影,开门见山道:“爷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只是借你这屋子歇歇脚,明日一早便走。”

    他大剌剌地在桌前坐下,连灌两盏冷茶解了解酒,正欲拼几张椅子胡乱睡下,却见一张国色天香的芙蓉脸从帷帐里探将出来,那女子声音娇娇怯怯:“敢问公子贵姓?可有功名在身?”

    她瞧见谢知方的模样,玉脸浮上两抹红云,踩着绣鞋下了地,对他盈盈一福,烟鬟雾鬓,仪态万方,看起来倒像是好人家的儿女。

    那老鸨所言不虚,此等绝色,虽不如谢知真,却有了她七八分的风姿,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谢知方心里盛着姐姐,自不将她的美色看在眼里,冷淡地点点头,报出自家名姓,拎了几把椅子凑成一列,坐在上面脱靴褪袜。

    那女子怔了怔,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你真的是那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谢将军?”

    谢知方微微皱了眉,问:“你认得我?”

    “久仰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女子本就爱他风姿俊秀,坐怀不乱,这会儿知道了他的身份,目光渐趋热烈,自腰间解下一枚玉佩,莲步轻移,香风浮动,递到他面前,“我遭歹人陷害,方才沦落于这等烟花之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本以为只有一死以全名节,不期天无绝人之路,竟然得遇谢将军。还请谢将军替我赎身,送我归家,他日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厚恩。”

    谢知方最怕麻烦,本待拒绝,瞥见玉佩上繁复的螭龙纹路时,眼皮突兀地跳了跳。

    “你……你姓甚么?”他意识到不对,出声问道。

    女子有些羞赧,垂下玉白的颈,轻声道:“奴家姓季。”

    季乃国姓。

    却原来这女子名唤季思敏,本是陛下的庶弟——七王爷的嫡幼女,封号敏宜郡主,自幼体弱多病,寄养在皇寺里,前两年才接回来。

    上面三个哥哥皆待她如珠如宝,王爷和王妃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难得的是她竟然没有那些骄纵霸道的坏毛病,性情恬静温雅,每日里只爱吟诗作赋,等闲不出王府。

    只有一项,她年纪渐长,常从哥哥们口中听说些谢知方在辽东奋勇杀敌的英武事迹,坊间流传的话本里更是将他指挥的战役描写得曲折离奇,天长日久,便添了痴病,总想着要嫁与他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儿女家的心思,不好说与父兄知道,七王爷一力做主,将她许给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眼看婚事就要敲定,她日夜啼哭,竟然生出满腔孤勇,带了包金银细软,趁人不备逃出府去。

    她心性单纯,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花重金雇了辆马车,请车夫送她去辽东,心心念念着要见谢知方一面,没成想车夫见财起意,转手便劫走财物,将她卖进妓院。

    老鸨言辞刻薄,龟公满目垂涎,她不敢说出真实身份,生恐污了父兄名声,正值心神惶乱之际,冷不防上天将意中人送到面前,怎么不由惧转喜,心如鹿撞?

    知晓了季思敏的真实身份,谢知方犹如接了个烫手山芋,暗暗叫苦。

    他本不欲管她死活,又怕她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七王爷追查下来,自己逃不了干系,只得压下困意,将老鸨悄悄叫回来,讨价还价地交涉了一回,以三千两雪花银换得她的自由。

    季思敏戴上帷帽,逃出生天,坐进谢知方安排的马车里,见他恪守君子之风,并不多看她一眼,不觉痴病又添一重,将他爱到了十二分,声如黄鹂啼啭:“多谢谢将军救命之恩,明日必当登门重谢。”

    “郡主不必客气。”为免路上再出什么闪失,谢知方使几个心腹小心护送,自己翻身上马,往常宿的酒楼而去。

    第二日,七王爷和三位小郡王亲自造访谢府,谢夫人不明就里,使人将谢知方召唤回去。

    七王爷见谢知方仪表堂堂,意态从容,暗暗点头,回赠三千两黄金并十数抬重礼,言语间透露出结亲之意。

    第一百二十回抗旨不遵强项令,散尽家财活人恩

    谢韬面露喜色,还未接话,谢知方便拱了拱手,直言相拒道:“郡主乃天潢贵胄,恕在下不敢高攀。”

    三位小郡王护妹心切,不约而同地黑了脸,排行最大的那个说:“谢将军如今是从二品的要员,又战绩斐然,功勋卓著,高攀二字从何说起?难不成是嫌弃我妹妹误入烟花之地,配不上你,这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脱?”

    “思礼,不得胡言!”七王爷低声斥责,脸色却也有些不好看。

    眼看场面闹得僵了,谢韬连忙跳出来和稀泥:“王爷息怒,这个孽障不省事,最好胡言乱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如何由得了他自作主张?我觉得郡主极好……”

    “我已有了意中人,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谢知方打断父亲的话,面色冷毅,直言相告,“昨夜搭救郡主,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为道。郡主性情贞烈,以死相逼,因此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若是有人质疑非议,请位嬷嬷过去,一验便知,王爷和郡王实不必为此忧虑。”

    他这番话乍一听是好意,仔细品一品,便觉出不对。

    这摆明了是怕七王爷等人诬陷他污了郡主的清白,强令他负责任。

    “你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连个丫鬟都不带,哪来的甚么意中人?”谢韬不愿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觉得这个儿子越来越不服管教,急慌慌地给他拆台。

    谢夫人却知道继子的心思,用力扯了扯谢韬的袖子,不许他多管,和和气气地安抚七王爷,说话虽然含蓄婉转,意思却极明白——孩子已经长大,她做不得他的主,再者说,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要两情相悦,方能长久。

    七王爷被谢知方驳了面子,连茶水也未用,便拂袖而去。

    谢韬在家里气得跳脚大骂,谢知方教他唠叨得烦了,将腰间佩剑“呛啷”一声撂在桌上,喝道:“说完了没有?在我面前逞哪门子威风?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谢韬看着儿子阴沉沉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年被他用剑抵着胸口的恐惧,余下的话堵在嗓子眼,吐又不敢吐,咽又咽不下,只好自认晦气地“嗐”了一声,扭头往书房寻他的美妾去也。

    谢知方本以为风波已平,没成想季思敏好梦成空,在家里哭了三四天,竟然相思成灾,一病不起。

    七王爷急得嘴角出了一溜的燎泡,请遍长安名医,依旧不见起色,爱女心切,索性豁出老脸,往陛下跟前求了道赐婚的圣旨,誓要做成这桩婚事。

    圣旨传到谢府,谢知方立时大怒,跳上马直奔宫城,在大殿上长跪不起,公然抗旨拒婚。

    七王爷这些年谨小慎微,深受陛下信重,手掌三千禁卫军,镇守皇宫城门,若是能将他拉入自家阵营,将来夺嫡之时,必能如虎添翼。

    因此,对于这门婚事,宁王也乐见其成,忙不迭拿腰牌入宫,亲自劝说于他。

    谁成想,一向十分得用的心腹爱将这会儿犯了倔,拿出那年当众殴打季温瑜的混不吝气势,梗着脖子道:“微臣已有心仪之人,就算娶了郡主,也不过拿她当个摆设,绝不会碰她一根手指,七王爷忍心让郡主一进门便守活寡吗?”

    七王爷被他气得浑身发抖,碍着女儿的心病,少不得忍气吞声,道:“你喜欢哪家的姑娘?娶进来做妾室便是。敏宜心性简单,至纯至善,必不会苛待了她,往后你在外领兵,她们俩还能做个伴儿,妻妾和美,有甚么不好?”

    “我却不愿让我心爱之人受这样的委屈。”谢知方当着陛下的面,冷冷地看着仗势欺人的七王爷,“王爷若非要强人所难,不如摘了我项上人头。”

    他话说得决绝,宁王也不好劝的,又要全陛下和七王爷的脸面,只得训斥了几句,使侍卫们将他拖到殿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百军棍。

    谢知方硬气地受了这场刑罚,浑身被汗水和血水打湿,连站都站不起来。

    宁王唉声叹气了一回,到底爱惜他的才干,替他向陛下求了情,使人将他抬回家养伤。

    谢夫人见了这副惨象,唬得花容失色,暗地里拭了一回泪,实在心疼他,便在给谢知真的书信里提了这件事,试探她的反应。

    谢知真看完信,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话,夜里挥退侍女,偷偷哭了半宿。

    她本以为那些荒唐的情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然而,无论是弟弟妥善周密的保护、目的明确的安排,还是魏衡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讯息,都在逼着她面对真相——弟弟的满腔痴心都系在她身上,志在必得,誓死不渝。

    听母亲说,敏宜郡主是很好的女子,心思单纯,美貌温柔,极具才情,又满心满眼仰慕弟弟,若是姐弟俩没有发生龃龉,他能寻一个那样的娘子,自己一定会觉得欣慰,往后在九泉之下见到生母,也算不负她的嘱托。

    可弟弟为了自己,竟敢公然抗旨,遭了那样的毒打。

    她已经相信了他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情根深种,却忍不住自责自苦,觉得他落到如今的境地,全是她的过错。

    如果……如果她寻到一个好归宿,他有没有可能逐渐放下这段不伦的感情,和郡主那样秀外慧中的女子缔结连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过了半月,谢知方将伤养好,随宁王回辽东大营。

    一辆马车遥遥地在队伍后面缀着,数十名护卫前呼后拥,好不气派。

    宁王往身后看了一眼,摇头叹道:“明堂,我那位堂妹似乎跟了上来,莫不是要跟着咱们一块去驻地罢?”

    谢知方心里悔得跟什么似的,见敏宜郡主阴魂不散,脸色瞬时沉下。

    若早知有此麻烦,当初不如将她丢在红袖招自生自灭。

    他一脸漠然,道:“与我何干?”

    宁王见他不为所动,揭过这个话头,好奇问道:“明堂,你中意的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未听你提起?如今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等下次咱们回来,本王为你们主婚可好?”

    谢知方勉强挤出个笑脸,敷衍道:“战场上刀枪无眼,我日日在刀口上舔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白白耽误了她?还是等到战事平定,蛮夷臣服之后,再请殿下主婚罢。”

    且不提敏宜郡主痴心一片,在辽东大营附近买了个小院住下,日日去瞧谢知方练兵,为他送衣物送食水,便是屡屡碰壁,依旧锲而不舍,单说这一年天下大旱,河落海干,到了秋天,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地,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陛下沉迷于采补之道,无心政事,官员们中饱私囊,尸位素餐,难民阻塞路途,怨声载道,隐有大乱之象。

    临安城,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难民挤满了大街小巷,一个个面色青黄,有气无力,被逼得急了,卖儿卖女者也不在少数。

    大小官员们一径里装死,富户们闭门不出,唯有宋家有悲天悯人之仁,倾了半数家资,往临近城镇高价采购粮食,在临安设了几十个粥棚,每日两顿,周济难民。

    谢知真关了自家粮店,将所有丫鬟小厮们都派出去帮忙,见人手实在不够,自己戴了帷帽,亲自往粥棚里去,和初一十五站在一处,为饿得面无人色的百姓们发放白粥馒头。

    她在这里见遍人情百态,有淳厚老实些的,拿了馒头跪地给她磕个头,连声念叨“大慈大悲活菩萨”;有满脸麻木的,拿了粥扭头就走;也有刁钻奸猾的,不止不知感恩,还要横挑竖拣,嫌弃粥里的米太少,馒头不够分量。

    有一日黄昏,将最后一个馒头发放出去,谢知真见难民们一个个有气无力,有几个还出现了高热咳嗽的症状,心知大旱之后,多有大疫,思忖片刻,走进斜对面的药材铺,打算买些强身健体的中药,添进粥里。

    药材铺有三间房大小,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檀木格子贴墙摆得整齐,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穿着蓝色布袍的年轻人站在柜台后面,生得浓眉大眼,十分精神。

    他手里“噼里啪啦”拨弄算盘,显然是精于此道,听到脚步声,抬头笑道:“姑娘要抓什么药?有方子没有?”

    笑容清爽干净,声调也悦耳动听,带着不令人反感的热情。

    第一百二十一回公子仁义薄云天,兄长画蛇把足添(3000字)

    谢知真轻声细语地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年轻人愣了一愣,肃然起敬,拱手道:“姑娘宅心仁厚,做的是救人无数的大功德,实在教人敬佩。不过,各人体质不同,所适用的药也不同,加在粥里倒不很合适。”

    谢知真虚心请教道:“公子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年轻人笑得舒阔开朗:“这却不难,在下略通些岐黄之术,这便开些常用的方子,照方熬几锅药汤。姑娘施粥之时,若是见哪位身体不适,可使他来我店里诊脉,对症服药。”

    谢知真微微点头,使枇杷拿银子给他,他却坚辞不受:“几锅药汤花不了多少钱,姑娘莫要小瞧了我,我虽是坐贾行商之辈,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说话间,宋永沂忙完了手头诸事,过来接谢知真回家,撞见年轻人,热络地和他打招呼:“裴兄,许久不见,一向生意可好?”

    两边互通了名姓,却原来这年轻人姓裴名举,字景山,早些年也在引泉书院读书,和宋家兄弟是同窗好友,中了秀才之后,不幸家道中落,父亲染了重病,撒手人寰,过不一年,母亲也跟着去了。

    他倒不是不通世务之人,见双亲俱丧,幼弟幼妹嗷嗷待哺,果断弃学从商,拿着家里积攒的银子盘了这么个药材铺,妥善打理,小心经营,几年下来,倒也小有盈余。

    宋永沂对外只说谢知真是自家四妹,裴景山略有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二人攀谈了会子,拱手作别。

    自第二天起,裴景山果然在药店门前设了几个大锅,煮起浓浓的药汤。

    谢知真远远地看着,见他请衣衫褴褛的难民们落座,挨个望闻问切,神色间毫无不耐烦之意,撞见格外可怜的,还会赠衣赠食,又做鬼脸逗弄一个蔫巴巴趴在母亲肩上的小女孩,偷偷塞给她一大把饴糖。

    饥荒越来越严重,涌向临安的难民不减反增,宋家囤积的粮食告罄,这天晌午,谢知真发完最后一锅粥,打算离去时,饿急了眼的难民们将她团团围住,隐有暴动之兆。

    “往日里都是两锅粥,今日怎么只有一锅?”

    “就是!不许走!不许走!”

    “求求你,再给点儿吃的吧!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我们从庐州一路逃难过来,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

    谢知真脸色发白,抬手护住帷帽,避免露出真容,在丫鬟们和初一十五的保护下,艰难地往外挪移。

    一张张淳朴老实的面孔变得狰狞,无数干瘦枯黄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动,裹满怨气的嘈杂声响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耳朵,空气变得滞涩沉闷,令她呼吸困难。

    就在事态进一步失控之际,几个精壮汉子在裴家药店门前支起大锅,一大袋白米倒入清水中,汤勺敲击锅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放粥喽!放粥喽!”响亮的吆喝声里,难民们犹如闻到腥味的饿狼,一哄而上,将药店团团围住。

    谢知真重新呼吸着新鲜空气,裴景山快步走过来,虚虚护住她,带着一行人往后巷走,七拐八拐地从后门进了药店,来到二楼歇息。

    “四小姐是不是觉得方才的事有些荒谬?”他嘴角依然噙着笑,看着她的目光却带了几分不忍,“虽然说升米恩,斗米仇,自古如是。然而,直面他们的恶意时,还是会觉得心寒罢?”

    谢知真理了理微乱的裙裾,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方才确实有些惊讶,不过,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只求无愧本心。”

    她对裴景山盈盈一福,道:“多谢裴公子方才帮我解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裴景山连忙还礼,“不瞒四小姐,我在这底下的地窖里也囤了几百斤粮食,四小姐先拿去应急罢。”

    如今粮食已经炒出天价,谢知真如何好受他这样重的礼,当即推辞不要,裴景山却道:“你若不肯收,我只好像今日这般,自己施粥了。如此又要花银子雇人手,又挡了我自家的生意,单是想想便觉得头痛。四小姐急公好义,怎么就不能帮我一把呢?”

    他这番话巧妙地反客为主,将好大的人情说成请她帮忙,谢知真无言以对,只好应了下来。

    裴景山不清楚初一和十五的身手,生怕再出现什么危险的状况,刻意提前了药店关门的时辰,每天傍晚故作顺路,远远地缀在谢知真身后,亲自护送她回家。

    他的心思,谢知真洞若观火,却拿不定主意该作何回应,便觑了个空含蓄地询问宋永沂的意见。

    宋永沂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