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在魔王床上的仙人,等待他的是
魔王一个人在山顶吹风,托腮静坐,如沉思者状。 对于王上几百年来每日雷打不动的消遣,一众妖兽早就从一开始的围观费解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反正魔界妖兽物种丰富,生物多样性千姿百态,大概爬高吹风就是“魔王”这一种族的特有习性吧。 显然,小容量的脑子并不足以妖兽们回忆起几百年前上任魔王时期那么久远的历史,也就无从得到有效的参考标准。 正“释放种族天性尽情吹风”的魔王淡淡一瞥,深沉如长夜的目光穿透层林密叶,将黑暗沼泽边在泥里打滚的犀龙魔将、迷幻森林下抱着果子流口水的祟蜂魔兵、尾巴缠到打结自个转圈的蚩蛇魔卫……尽收眼底。 啧,忒伤眼。 魔王的视线重新移向混沌天际,冰凉凉的风胡乱拍在脸上,深沉如长夜的目光愈发深沉了几分。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魔王的部下、魔王统治的族群,似乎在灵智方面和英明神武的魔王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偏偏“魔王”这一智慧超拔的种族造化独钟,一代仅有一个存在,前任魔王陨落后才会诞生新任魔王,新魔王自动接受上任全部传承的同时,也继承了上任无人能与言说的糟心烂摊子。 可怜偌大的魔域,年轻俊美的魔王茕茕独立,寂寞如雪。 好在近来这种单调到令魔绝望的日子终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魔王的洞穴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仙人。 再一次提前结束吹风沉思,魔王脚步轻快地走进自己的洞穴,由于枯燥无聊而常年面无表情的冷脸上疑似带着某种可以称之为期待的生动情绪。 一步步走近,不断逸散出的灵力越来越浓厚,魔王嘴角隐约的笑意几乎成型。 洞穴深处。 光秃秃的石床上静静沉睡着的一个修长身影正是不断逸散而出的轻灵仙气的源头。 清冷如寒霜雪,凛冽不可侵犯。 那是本该端坐云端、不沾红尘的仙人,此刻却无知无觉地躺在传说中最邪恶阴险心狠手辣的魔王的床上。 对仙人来说最不该,也最不可能的危险地方。 石床上躺着的仙人一身严谨齐束的素白绣云纹道服,宽大的袖摆一丝不乱地铺展在身体两侧,双目闭合,面容平静,双手交握平放于腹部,如同一尊冰雕玉塑的神像。无论何时都保持着的谨肃端正一丝不苟的姿态、清冷疏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几乎掩盖住清艳绝伦的惊人美貌,让见者望而生畏,难以生出绮思,更不敢亵玩。 然而“不敢亵玩”也会有那么一个例外的。 就魔王而言,他都能一手将这天上仙君粗暴地拉下云端、蛮横地困在魔域了,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心怀敬畏的信徒。 实际上,自魔王亲手俘获仙人以来,日日夜夜桩桩件件早已将这清冷禁欲的孤傲仙人冒犯了个彻底: ——把同魔域水火不容的高傲仙人锁进魔王的洞穴,形同禁脔? 是他干的。 ——将魔界孕珠种进仙人丹田,用其灵力纯粹的洁净仙体作为寄生容器来滋养下一任魔王? 是他干的。 ——为保持魔子孕珠吸收到充沛的灵力精血尽快出世,每日同仙人元神交媾融贯? 还是他干的。 …… 恐怕只有英明神武颇得魔域作风真传的魔王殿下,才会心里十分没点数的坚信:自己只是自力更生的“请”仙人帮个“力所能及”的“小忙”罢了,明明已经很好地照顾到这些神仙所秉持的繁琐无谓的规矩和敏感脆弱的尊严了。 ——嗯,没错。 ——都让仙人一直处于无知无觉的昏睡中了,自然是不会因困在魔窟、陷入魔爪、被魔王摆布而感到受辱悲愤。 ——以元神形态进行的仙魔媾和,如春梦过无痕,仙灵之力被魔王榨干后,复又在昏睡中补足,反正仙人的本体依然洁净完好如初,硬要说被玷污的话似乎也站不住脚。 至于借仙人的灵力与仙体来培育敌对阵营的魔子是不是太过分? 魔王表示:事关魔域一方统帅、万千生灵、三界战争与和平!这样大的事,能斤斤计较这么多吗?必须不能呀! 事实证明,仙界口口相传的魔域生物没心没肺、冷心冷肺、黑心黑肺、没节操果然一脉相承,英明神武的年轻魔王尽管礼节性地矜持了下,仍不失为个中翘楚。 大步流星穿过重重困仙阵,回到洞穴深处。 目光并没有在仙人沉睡的面容上多做停留,自然也就错过了魔力波动出现在床边的瞬间,沉睡中仙人浓密长睫蝶翼似的轻颤。 魔王的眼神只专注地锁定在仙人交握双手掩住的平坦腹部。 道袍之下,丹田深处,仙魔之力混沌,隐现生机。那里正寄养着魔域最珍贵的孕珠。 魔子孕珠蕴含最古老纯粹的魔力核,历任魔王都从中诞生,并获得传承。偏偏这孕珠生长缓慢,数百年方得一枚,上千年才能成熟,每一枚都被小心供奉在禁地,等待着其中的某一枚经过漫长光阴在旧王陨落后化育出新王。 除了年轻的魔王以外再无人知道,一枚从禁地取出的孕珠正寄生于仙人腹中。 无须探查,魔王能感觉出那颗注入自己同源精血的魔力核正一天天快速地壮大。 果然!这次别出心裁的大胆尝试大大加快了孕珠的生长过程。 如无意外,灌注了魔王至纯精血、吸收了大量仙人灵力的孕珠将在不久以后化育出最接近魔王的后代、最有希望的魔域新继承者! 仿佛感觉到血脉之父的靠近,仙人腹部突然光芒大盛,原本平坦的部位逐渐隆起小丘似的圆润弧度,腹中小小一团光亮越发活跃清晰。 这是长势喜人的孕珠对父王的再度到来做出的高兴反应。 眼眸瞬间亮起,货真价实的期待之色浮现在魔王俊美非凡的脸上,剑眉微挑,薄唇勾起一抹笑意,修长的手指对着光团虚点几下:“乖果子,快快长大哦。” 一心想象着魔域终于被新任主人接管的场景,魔王再一次错过了某些细微的异样——就在孕珠反应最活跃的时候,床上的仙人不适般几不可察地蹙眉,如湖面最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错觉。 想来也是,仙人甫一交手就败在魔王手下被打昏,封了修为,身受重重阵法压制,不说是五感尽失,也是意识全无的,怎么可能对魔王的到来有什么反应?无怪乎魔王并不多作留意。 如同捕获仙人后的每一次,魔王在仙人身旁躺下。 闭目。 凝神。 沉入识海。 同床共穴,一魔一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排安卧,井水不犯河水般分毫不犯,却又如古老的阴阳太极,和谐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