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这顿饭傅稹罕见地吃得很慢，他咀嚼着食物，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喝汤，动作斯文，和他平常急得有鬼催的表现完全不沾边。 事实上，因为常年吃饭速度过快，傅稹的胃稍有些问题，偶尔会在吃完辣和凉后胃痛，所以平常总喜欢喝热水。 温翊悄默默抬眼偷看——准确点来说是观察。 毛巾没能完全地将傅稹的头发擦干，他发梢处凝了水，蓦地滴落在傅稹的手背上。 傅稹的手上有冻伤的痕迹，手背的皮肤干燥皲裂，那一滴水很快就蒸发在他红肿的指关节处，没有丝毫波澜。 温翊的目光顺着那只手上移，傅稹半湿透的袖口边缘毛躁，这件深蓝色的套头卫衣款式料子都颇为老旧，且过于宽大，罩在傅稹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削瘦苍白。 傅稹抬起了脸。 他对旁人注视往往不算敏感，但温翊已经盯着他看好几分钟了，这让傅稹怀疑自己是不是将什么弄到了脸上。 四目相对，温翊赶在傅稹开口前说:“我算明白为什么安翘喜欢你了。” 这种冷淡地、对世界完全不在意的眼神，与自身所有的狼狈脆弱矛盾地交织在一起，让人意外地有探询欲和怜惜。 简单来说，就是招人疼。 他的言辞在拒绝你，可每一个动作都在说“快来爱我”。 温翊抬手托住下巴，笑吟吟地，“她可是一天三遍的把这事挂在嘴边，就连她爸妈都知道她有个心上人。” 傅稹:“……” 傅稹:“我不喜欢安翘。” 温翊不是很在意地摆摆手，“我知道，而且你放心，安翘也不是特别喜欢你，她大概就是追星的心态，喜欢接近你，你拿她当普通朋友就好了。” 傅稹放下手中的勺子，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是第四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 温翊歪了下头，“除了我以外，还有谁？” 傅稹数出三个名字，都是和安翘玩的很好的几个人，不过令温翊意外的是，里面居然有萧萧的大名。他以为萧萧各种给安翘打助攻，努力撮合，是真的想让安翘和傅稹在一起。 “……告诫我可以拒绝安翘却不能言辞激烈，否则有我好果子吃。”傅稹平淡地总结出这群人的意思。 温翊抬手遮住半张脸，他像是被苦主冷不丁找上门的熊孩子家长，内心满是操蛋和尴尬。 “你不要误会，他们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就是怕安翘太伤心了，我替他们跟你赔不是。” 傅稹重新拿起勺子说:“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只越发羡慕安翘，羡慕她不仅父母疼爱家庭美满，还有许多为她操心考虑的朋友。 上天为什么能把所有美好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将他衬托成阴沟里的老鼠，卑微地仰视着不属于他的天空。 温翊头疼极了，他们这群人里确实有不少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无所禁忌，还没成年就隐隐有了长歪的苗头。 “而且，安翘很好，我不会伤害她的。” 傅稹停顿了一会儿，说出了这句话。 温翊听着怪怪的，他低头夹了一个饺子蘸醋，寻思以后要不要让那群人给傅稹道歉。 二十分钟后，傅稹吃饱了。 温翊准备的年夜饭相当丰盛，即便临时多了一个人，也依旧剩了大半。 思考一下，傅稹问：“这下要倒了，还是放冰箱？” “放冰箱，他们昨天才给我送了台微波炉，你等一下，我去找保鲜膜。” 两个人将没吃完的剩饭一起用保鲜膜封好，温翊将能刷的碗筷一股脑塞进洗碗机，调好时间后拍了拍手，“都弄好了，你看春晚吗？” 刚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的傅稹怔了下，答应了。 ……再留一会儿吧。 傅稹想着。 每一年的春晚无聊程度都能刷新下线，傅稹和温翊在看完第二个小品后，不约而同地开口问：“能不能换个台？” 温翊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也觉得难看。” 傅稹不理解，“我觉得难看很奇怪吗？这种东西谁会觉得好看。” 温翊一本正经说：“我奶奶。” 傅稹：“……” “现在各个卫视都在转播春晚，电视剧估计是看不成了，你有想看的电影吗？”温翊问。 傅稹脱口而出道：“哈利波特。” 温翊问他要看第几部。 傅稹抿了下嘴角，“能从第一部开始放吗？” 温翊从桌上拆了一盒曲奇，递给傅稹说：“当然可以，要一边吃一边看吗，我们平常看电影都喜欢吃零食，可惜家里没准备爆米花。” 傅稹转过脸看他，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温翊，他问：“你会觉得再看一遍无聊吗？” “不会，喜欢的电影看多少遍都不会无聊。”温翊望着傅稹的眼睛，如此答道。 如果是萧萧在，就要嘲笑他说谎不眨眼了，温翊此人记忆力相当好，且常一心多用，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对他来讲根本没有看第二遍的必要，也就傅稹不了解他，才被他轻易骗了过去。 温翊关了客厅的灯，“祝你观影愉快。” 这的确是傅稹看过最愉快的一部电影，没有影院里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没有父母打扰需时不时暂停一下的困恼，除去屏幕太小观感稍差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傅稹拉着沙发上的一个靠枕，目光专注。 看老电影的好处时可以一口气将几部看完，不用每年痛苦地等二部什么时候定档，傅稹在看完第一部后立刻转过脸望着温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温翊还是领略到了他的意思。 温翊忍着笑，“别急，现在就放，以及……再过几秒就零点了，6、5、4、3、2、1，新年快乐，傅稹同学，希望你新一年学业进步，事事顺心。” 傅稹沉默着，就当温翊以为他不会回复时，傅稹用明显有颤音、且紧张的话语对他说：“新年快乐，也祝你，万事如意。” 这一句话好像用掉了他全部力气，说完就转过脸闷着头低着脸，温翊借着窗外烟火燃烧的光，看到傅稹耳朵有点红。 也不知道是烟火映的，还是他…… “嗯，万事如意。” 温翊回答说。